月明虫喓夜

    掌灯时分，十二名媵妾乘羊车至白蘋院，搴裙握扇，语笑嫣然，鱼贯入画堂，拜见妃殿。

    这便是大王的粉黛三千，依照法理，也是妃殿的臣妾。嵯峨忝为她们的主母，自认为无过人处，颇有些惭愧，立志要善待她们。

    从前在雒宫，明明她已及笄，阿兄似乎也有情，却迟迟不求婚，若即若离，令她终日彷徨茫然。当时不知天子已暗许诺敬聃，只当他期待一个家世更璀璨的中宫。彼时，她犹觉得，若不能做皇后，做贵妃也是很浪漫、很香绮的选择。阿兄必然会深深宠爱她

    但愿这些媵妾也以此自慰。

    荀良娣请求参观绿篠楼，诸媵亦附议。

    了毕，主宾归座，茶酒清谈。

    敬嫘为荀良娣等抱不平，大哥为阿嫂筑绿篠楼，俨然香窠爱巢，却将汝等抛置在旧墅，忒也偏心。

    荀嫋嫋（音鸟）一笑，各人有命，各安其分。

    敬朱怪声怪气问：旧墅几百年老屋，不怕闹鬼？

    荀嫋嫋仍是笑吟吟的，看是哪个鬼了。如若是谢车骑，吾当扫榻秉烛以待。谢康乐么，闭门不纳。

    敬朱拊手笑道：明晨汝出门，小心拾到谢康乐的屐齿！

    巨阳国来的张奉仪年纪小，叫道：无论哪个鬼，我都敬谢不敏！列位姊姊，各自心爱的鬼，各自下帖子邀之，勿教他们误蹈到我门上！

    举座轰笑。

    嵯峨乃道：你们实在害怕，都搬来白蘋院吧。

    荀嫋嫋谢过，道：我们还是听从大王的安排好。

    ＊

    山阴与始宁相隔远，公主只要求嵯峨一旬一朝，但嵯峨关心战局，每三日便往山阴王宅一次。公主不理她，她便坐在不碍事的一隅，竖耳捕捉公主处理政务时透露的只言片语。

    起初，嵯峨问谁愿偕往，诸媵无不乐从，到后来，一个个被公主的威颜怒仪吓退，只剩荀良娣一个与她结伴朝家姑。

    这段时光，嵯峨与嫋嫋最是亲密无间。嫋嫋不止幽默豁达，亦精明干练。嵯峨每有疑难不决事，询之她，必获良解。后来，索性将王宅庶务都交付与她。

    敬聃就要回来了，嵯峨隐隐已猜到。

    公主的意思，尽量给敬翟锻炼的机会，是以命敬聃留守建康，敬翟统兵平叛。收复广陵后，敬翟志在趁胜追击，继续攻打齐国，而敬聃则主张巩固现有疆域。公主显然更赞成敬翟，令敬聃在前线的存在颇有些尴尬多余。

    虽然如此，当某个月明虫喓的秋夜，敬聃一身戎装，骤然排闼，闯入织室，强盗一般按剑四顾，寻找劫掠目标时，嵯峨还是惊呆了。

    同她一起纺绩的媵妾婢媪也惊呆了。头颈转动，好似不灵活的木偶，眼看着大王大踏步来去，如掳处子一般，抱走妃殿。